第 221 章

    转眼两月过去,雍州往西的商路人来人往,络绎不绝,边市愈见繁荣。靖王励精图治,裁汰冗员闲职,繁荣边市,又与玉夏、回纥、月氏等国交好,令雍州日益富庶起来,渐渐成为边陲重镇。

    雍州百姓渐渐富庶起来,京城里便有人坐不安稳了。

    六月初七那日,玉夏国王薨逝,年轻的玉夏王子宇文谡继位,改年号为“贞忠”。

    兰暠作为两朝元老,继续辅佐新王,稳坐朝堂。

    靖王刚刚命人将送给宇文谡登基的贺礼送出各玉门关去,便听杨懋来禀,说有京城特使到了。

    得知雍州刺吏邢子孝被靖王亲手斩了,赵琛大为不悦。于是新任命了一位雍州刺吏范德兴,送上任来。

    前一阵,赵琛一直忙于肃清京城内的靖王一党,又将七位阁老革职的革职,归养的归养,全数清出了朝堂。如今留下的,只有唯赵琛马首是瞻的冯顾、黄树沣之流,赵琛甚至还重用家养的具有奇门绝技的门客,入仕为官。

    如今,赵琛已将龙椅重稳,已然腾出手来。第一个要对付的,自然是靖王。

    派来雍州刺吏,不过是个由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色渐晚,靖王府上已经掌了灯,靖王却还没回府。

    云嫣莫名心慌,右眼皮乱跳,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,不禁有些忧心,便传了福顺来问话。

    福顺垂手道:“回禀娘娘,殿下一早去了府衙,用过午膳回了泽浦轩一趟。”

    云嫣疑道:“殿下既回来过,怎么没回浛洸庭?”

    福顺回道:“那时候娘娘正在歇晌,殿下吩咐不得搅扰。再说,那时殿下正在气头上……”

    “气头上?”

    福顺见云嫣脸色肃正,变得战战競競:“奴才也不知始末,只听见殿下在书房里训吕大人,训了快半个时辰……”

    吕庭轩?

    “听说……听说,吕大人早上在府衙里挨了训,本是赶着来府上赔罪的,结果不知什么事又惹了殿下不高兴,被殿下接着训斥……”

    云嫣觉得奇怪,靖王本不是多言之人,怎会大动肝火训人半个时辰?若真犯了法纪,说不定早命人拖出去斩了。

    “那殿下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福顺低眉顺眼:“奴才不知。”

    云嫣抿了抿唇,觉得事有蹊跷。只得先命福顺退下,又差青笺取了冰碗子,放在提篮里,随她一同前往泽浦轩碰碰运气。入夏,府内枝头夜虫鸣叫,更衬得泽浦轩一片静宓。

    廊下挂着的照路灯笼熠熠如星,青笺脚步轻悄,却耳尖地听见书房中似有动静。

    青笺朝云嫣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云嫣停住脚步,自琉璃花窗朝书房内看去,借着透窗的微光,可见一个青衣背影正在书房内摸摸索索、东翻西找。

    是他?吕庭轩?

    云嫣心中一惊,屏息不动声色,想要细看个究竟。不料房中人似乎发现了外头的响动,将东西往怀里一揣,偷偷摸到了门旁。

    云嫣和青笺侧身躲进了阴影里,云嫣递过一个眼神,命青笺悄悄尾随,想看这吕庭轩,究竟在搞什么名堂?

    青笺会意,点了点头,放轻手脚尾随而去。心中又猝然想起静训提过的,靖王和娘娘的大婚之夜,一个酷似吕庭轩的人影闯入了内院。

    这位吕家大少爷,如今跟在靖王身边,到底想干什么?青笺心下越发觉得不妙,脚步又加紧了几分……

    青笺走后,云嫣只觉得心头扑扑乱跳,想着要赶紧寻到靖王才好。

    刚刚折回浛洸庭,云嫣喝过戚嬷嬷倒过来的一口茶,压了压心惊,就见青笺去而复返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”云嫣忙问。

    青笺垂头丧气:“娘娘恕罪,奴婢跟丢了……不过,奴婢瞧清楚了,那人确是吕庭轩。他一路从府门口溜出去,既没回住处,也没去府衙……”

    吕庭轩鬼鬼崇崇地从靖王的书房里偷了东西溜出去,竟不知所踪?

    云嫣直觉大事不好,这府中守卫怎会如此疏忽,让个外人恣意偷窃,还来去自如?

    云嫣喝道:“杨懋、贺天灵何在?传本宫的话,命杨大人派人在前府后院加强守卫,细细查探府中闲杂人等,不得放过一个角落!”

    青笺立刻恭敬应“是”,速速去找杨懋传话。

    戚嬷嬷见云嫣惊疑不定,叹了一口气,劝道:“娘娘息怒。兴许这是个误会,等见了殿下,细细问明才好。”

    云嫣想戚嬷嬷说得有理,赶忙起身又去寻靖王。

    云嫣和戚嬷嬷刚刚出了浛洸庭的院子,迎头便看见,靖王抬脚自西边角门进来了。马骁跟在他后头,捧着一只蜜色的琉璃罐子。

    云嫣顾不得旁的,也不敢耽搁,赶忙上前将来龙去脉同靖王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云嫣话音刚落,就听在马骁在一旁忿然道:“殿下,卑职当初就说过,这个吕书生靠不住!他该不是偷了殿下书房里的机要密函,抹脚开溜了吧?”

    靖王眉目一沉,转头吩咐马骁:“速去查明吕庭轩下落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

    云嫣知道兹事体大,道:“方才青笺跟他了一段路,马侍卫可先找青笺问过他的穿着打扮,方便找人。”

    马骁应了“是”领命而去。靖王则顺手接过了马骁手中的琉璃瓶子,伸臂揽过云嫣,缓缓往浛洸庭去。

    云嫣一双鹿儿眼,紧盯着靖王:“夫君可要先去书房看看,丢了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靖王未置可否,指尖传来她小手的冰凉触感。

    靖王心疼,拿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,继续往浛洸庭去:“夜里风大,你先回屋。”

    云嫣抿了抿唇,她刚才是被吓坏了,生怕吕庭轩对靖王不利。终究放心不下,蜷缩着小手道:“嫣儿无碍,要不还是陪着夫君下过去看看吧?”

    “不过是些无用的案卷,”靖王只道,“明日再看不迟。”

    云嫣知道,靖王是不想她忧心。吕庭轩不惜性命冒险来偷取,又怎么会是一般的东西?

    待进了浛洸庭的内室,靖王便将手中的琉璃瓶子置在香案上,吹灭了蜡烛。

    “嫣儿,我给你看样东西。”

    靖王话音刚落,云嫣只沉周遭忽地一暗。

    她眨巴了半天眼睛,终于缓过来,这才看清,香案上那琉璃瓶子萤萤闪闪,似有千万颗星子透亮——里头竟是装着数不清的萤火虫!

    云嫣不禁欣然,凑近了细看,果然是燃烧着的许多小小生命!萤火的光明亮地照耀着她如水的眸子,照得她荧白的小脸盈盈如玉。

    云嫣这才倏然明白过来,难怪天暗便不见了靖王,原来他竟领人在后花园里捕捉流萤!

    他害她担惊受怕,他自己却寻够了乐子!

    云嫣不依,却被靖王一把抱进怀里,在她耳边低喃:“嫣儿还记不记得?前年这个时节,我带着嫣儿赶往大同府,露宿沙果林,满天都是萤子……”

    云嫣怎会不记得?

    那是她第一次幕天席地,在野地里宿眠。她此生永远也忘不了那趟大同府之行,和永隆客栈里的梅花纸帐。

    云嫣仰脸望着靖王,伸手抚着他如琢如磨的面庞:“那今天是什么日子,让夫君如此高兴?”

    靖王仰头想了一回,又低头看着她:“今日,皇后赐给的本王的侍妾到了雍州,本王不该高兴?”

    云嫣一听,小脸子甩起来:“难怪王爷心花怒放,愿来是有佳人自远方而来……”

    靖王轻笑,拿额头抵住她的:“小醋泡。我已将人安置在城郊的庄子上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夫君打算何时接回府?”云嫣作了起来。

    靖王抚着她的小脸,看她气鼓鼓的样子,笑问:“为何要接回府?”

    云嫣哼道:“人是皇后赏的,夫君把人晾着,皇后娘娘岂能善罢甘休?”

    靖王道:“女人的事,这世上还没人能做得了本王的主。”

    云嫣自然知道靖王待她的心。

    可京城里那位天子,一直对靖王就藩之地密切监视,只等抓住靖王的错处,来个兴师问罪。他这样抗旨不遵,岂不是正中赵琛下怀?

    只是这些事,靖王从来不与云嫣提起,却是哥哥给云嫣写的一封封家书里,写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“若是……”云嫣沉吟半晌终是道,“若是京城那边,想教夫君去做不想做的事,夫君待如何?”

    靖王看了她一会——想必她是听说了赵琛替雍州新任命了一位刺吏之事。

    靖王缓声道:“嫣儿,这天下,还无人能做本王的主。”

    靖王说时,眼中不自意地带了一丝沉冷——他从来不是君子,更不允许将自己的命运交予他人之手。

    云嫣闻言微震。

    她又怎会听不出靖王的言外之意?

    帝位已定,早就落下尘埃。可她知道她的夫君,从来不曾放下。

    她不懂男人的天下,也不懂兄弟间的你死我活……她只想一生一世陪伴在她的夫君身边,不需要富贵荣华,更不需母仪天下,她想的只是,平安顺遂一辈子。

    云嫣莫名有些揪心。若谋天下,哪一个不是倾身倾家?她担心他,费尽心计,却是皎月映水,浮华一场。

    夫君啊夫君,你又何必,将自己置于权力的囚笼?

    外头灯火点点,云嫣却觉得,自己像装在了琉璃罐里的萤火虫。

    夜深,云嫣起身,拿起香案上那只装萤火虫的琉璃瓶子,走到了窗前。

    她打开了木头盖子,流萤便似星子一点一点飞了出去,消失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夜空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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