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朵花花(修)

    当柳树的枝头开始抽出新芽,河中的水流冲破冰面,屋檐下响起水滴滴落的声音的时候,某一天太阳升起之后,和也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,有些出神地盯着透过窗户的一缕阳光。

    梦里是一片毫无逻辑的光怪陆离。她看到衣着华美的女人,火光冲天的黑夜,边缘赤色的长发,还有大雪纷飞的深山。

    和也翻了个身,逃避似地将自己蜷缩起来,她闭上眼睛,不想再去回想那些过往。

    天气转暖之后,山林中的鸟儿开始重新活跃起来,在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中,和也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说话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……茑子姐姐,我现在有好好地……”

    是富冈义勇。

    和也又躺了好一会儿,等到人声渐弱直至没有声音后,她才缓慢起身。整了整睡得有些发皱的和服,和也走向木屋的玄关,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晨光熹微中,富冈义勇正跪坐在木屋外不远处,富冈茑子和千代婆婆的墓前。几块摞起来的石块代替了墓碑,小小的土堆下,埋葬着他朝思暮想的家人。

    在不需要去山中打猎,不需要用猎物去山下城镇中的商铺换取食物的时候,富冈义勇养成了在富冈茑子和千代婆婆的墓前说悄悄话的习惯。

    大部分情况下是些无关痛痒的日常,只是偶尔,他也会说起自己最近的迷茫。前行的道路上弥漫着拨不开的浓雾,他不知道自己保持现状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。

    这些话都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和也的耳中,她从不会干涉人类自己的选择,更何况富冈义勇也没有来找她寻求帮助。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,保持现状对富冈义勇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。

    他不会再从睡梦中突然惊醒,不会再像被抛弃的小鹿一样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她的身影。他可以一觉睡到天亮,也可以在失眠的时候去家人面前寻找一点安慰。他总是会在富冈茑子的墓旁睡着,蜷缩起来的样子就像富冈茑子真的还在他的身边。

    每当这个时候,和也只好任劳任怨的驱使锁链把他包成一个粽子,然后把他拖回木屋,重新给他盖好被子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富冈义勇醒过来的时候明显愣了好久,他想问和也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床上,他明明记得昨晚脑中最后的画面是黑夜中摞起来的石块。可是他涨红了脸,最终也只是支支吾吾地憋出了一句:“昨天晚上……有发生过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你是指什么?”和也坏心眼的不给他答案,但看他急得一副活要把自己憋死的样子,她耸了耸肩,“什么都没有发生,但如果你是指你晚上会梦游这件事的话……是的,那或许的确发生了什么。话说,你知道你晚上睡着之后会梦游吗?”

    富冈义勇尚未成熟的小世界看上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他对此信以为真,以至于过后的好多年,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晚上睡着之后真的会梦游。

    有几个假装熟睡的夜晚,和也听到他悉悉索索地披好衣服,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。在木屋的大门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过后,她听到富冈义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然后停在他家人的墓前。

    短暂的沉默过后,富冈义勇照例从最近发生的事情开始讲起,比如今天中午的午饭是加了梅子干的饭团,比如糖果铺子的老板娘是个好人,总是愿意用糖果换下他们为数不多的东西。

    像是害怕被听到一样,富冈义勇总是会用很小的声音吐槽和也的恶行。不是在下山的时候突然加快脚步跑到前面去吓唬他,就是在给他讲那些惊心动魄的奇异故事的时候毫不留情面的告诉他,那些故事都是假的,都是她随口现编的。

    听到这里的时候和也眉头猛地跳了一下,心里在小本本上给他记了一笔。

    说着说着,富冈义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哽咽。他说起他做梦都想要变得更强,他不想再有人因为鬼而失去家人,他想要做出改变,想要成为像和也那样能够保护他人的存在。

    可是他却生不出向和也提出变强请求的勇气。

    他还是会害怕。

    那些尖牙利齿,长相怪异,以人为食的鬼实在是太可怕了。

    长这么大他连鱼都没杀过一条,唯一拿起过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是用来砍树枝的斧子。那晚和也将那把火焰化成的打刀交给他的时候,当和也将食人鬼的生杀大权全权交给他的时候,他只觉得那把刀无比的沉重滚烫,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
    “可是茑子姐姐,我不想……不想再做一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胆小鬼了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想做些什么,哪怕只是能帮助到一个人也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至少要做点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富冈义勇以为她睡着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但既然他不愿主动提起,和也自然也不会主动戳穿他。

    木门转动的轻微响声吸引了富冈义勇的注意,他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,深海般纯粹的眼睛中还带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水雾。在看到来人是和也后,他又赶紧转过头,飞速的用袖子抹了把脸,然后站起身跟她打招呼:“早,早上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早上好。”和也回以同样的问候,即使他总是很少称呼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相顾无言,在找不到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后,和也转身准备回到木屋再与自己下一盘将棋打发时间,富冈义勇却在这时突然叫住了她。

    “那个……”他似乎是在组织语言,“你知道……怎么能够变得更强吗?”

    和也停下脚步,回头看向富冈义勇:“我当然知道。变强的方法有很多,你想知道的是哪一种?”

    “你说如果我想给家人报仇,可以考虑加入鬼杀队。”富冈义勇像是鼓足了勇气,直视着和也的眼睛,“在那里我能变得更强吗?我要怎么做……才能加入鬼杀队呢?”

    和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她反问道:“我想我也说过,鬼杀队的死亡率很高,你要慎重考虑。还是说,你已经做好了直面死亡的觉悟了?”

    富冈义勇低下头有些犹豫,良久之后他才接着开口:“我……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觉悟,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,眼神明亮:“我想要变强,想要做些什么。如果你说的鬼杀队能实现我的愿望,那你能带我去加入他们吗?”

    那天早上他们决定出发。临走前和也有些不舍的抚摸着那张做工精美的将棋棋盘,棋盘的纹路细腻光滑,每一枚棋子她都爱不释手。拿起其中一枚刻着“王将”的棋子盯着看了许久,和也叹了口气,将棋子和棋盘全都仔细收好,放回到最初发现它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。

    出门的时候富冈义勇已经在木屋外等候她多时,他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,看上去很轻,和也随口问他里面是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“是茑子姐姐的衣服。”富冈义勇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,“总感觉……看到衣服就好像茑子姐姐还在身边一样。”

    尽管富冈茑子的灵魂早已进入轮回,但总有些什么东西,能够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。

    “你没有要带走的东西吗?”富冈义勇看着和也空空的双手,她一身单薄的古旧和服,走的时候跟暴风雪那晚突然出现在他们家一样,“我是说,换洗的衣服……又或者是,一个……面具……”

    他越说越小声,和也只好又转身回到木屋内,也像模像样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再走出来。里面是新年时富冈茑子送给她的新衣,和一张有着红色花纹的狐狸面具。

    “我也收拾好了。”和也拎了拎手里的包裹,习惯性地看了眼自己的肩头,“啊,还有件很重要的事。”

    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口哨声从她口中吹响,不多时,外出觅食的乌鸦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,扑棱扑棱收起翅膀落在和也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和也率先迈开步子向前,听见身后没有动静,她转头招招手示意富冈义勇跟上:“这次是真的要出发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跟家人好好道过别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富冈义勇点点头,“我还有好好地说了我出门了。”

    下山的路他们都已经走过了很多遍,但这次与往昔不同,此去经年,不知道还能否有回来的那天。

    木屋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,最终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。快到山脚的某个瞬间,明明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,富冈义勇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他停下回头看向木屋的方向,却怎么也看不到那座小小的房子。直到这一刻,积压的情绪不断翻涌,他终于意识到,这一次,他是真的要离开家了。

    而且可能再也回不来了。

    和也也停了下来,站在原地等他:“改变主意的话也没关系,现在还来得及,上山的路你很熟,回去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即使富冈义勇这次没有提出想要离开变强的请求,她也会在开春之后找个借口离开。

    她没有养孩子的爱好,更不想平白给自己找个累赘带着,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她已经是仁至义尽,她没办法说服自己还要做到更多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”片刻后,富冈义勇回过头,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的眷恋,态度却很坚定,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已经有了想要做到的事,那是很重要的事。

    “那么……我们现在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想想……应该先去找培育师。”和也摸摸下巴,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鬼杀队普通队员那里套来的话,“所谓培育师就是教给你能杀死鬼的方法的人,通过他们的考验之后你就可以去参加鬼杀队的选拔考试,通过了就能加入鬼杀队。”

    富冈义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:“那你知道培育师在哪里吗?”

    “隐约有个印象,但过去这么久,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。”和也耸耸肩,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,“毕竟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。”

    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,他们来到镇子边缘,眼前是一座鲜红的鸟居,这是他们新年时来参拜的神社。

    “我们……来这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和也打开包裹拿出那张狐狸面具戴上:“那地方离这里可不近,为了确保你能活着到达那里,我们先来赚点路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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