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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竹阿珠

    随着春竹动作的瞬间,一道化为法力的水系法术,将水珠凝聚成一团,直勾勾地奔向彩云,将其覆盖。

    彩云整个身体都被水珠包裹住,周围人见状纷纷散开。众人亲眼目睹彩云无法在水中呼吸,即将窒息而死。这时,公主一声尖锐的吼叫,将春竹拉回了现实。春竹这才发现这是自己的力量,院内众人惊恐不已,春竹在众人的眼神中看到的不再是轻视,而是恐惧,是认为自己是怪物的畏惧感,这一份畏惧感让阿珠自己也产生可怖之情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“怪物……”

    “妖怪,她会妖法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惊慌失措,对于眼前的变故感到震惊,更多的是害怕。

    平日里轻声细语的春竹,此刻捏死彩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,如此悬殊的力量,大家也都无法再冷静面对了。

    阿珠自己也不知是如何使得这种力量,好像是自己情绪极端难抑时,就会跑出来。

    阿珠想要救下彩云,她又伸出手挥了挥,众人随着她的动作愈加害怕,一时间蜷缩在地,双腿发软。

    可是无论如何阿珠都无法收回水珠,大家眼睁睁看着彩云在水珠中挣扎而死,爱莫能助,众人四下慌乱而逃,接连呕吐,就连一开始找茬的招摇公主都胆战心惊,慌不择路逃离。

    阿珠在原地驻定,寸步不离。深黑的双眸对上彩云已经涣散的瞳孔,这些水珠还未消散,吞噬着这具已然无生机的躯体,最后将水珠渗透肌肤,彩云的身体比往常大了一两倍,这些水珠才消失。

    阿珠站在原地,回过神来,往后退了两步,寒毛直立。

    “我杀人了……我……杀人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杀人了?”

    “我杀人了。”

    春竹不断的重复着,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有如此的力量,借势又挥了挥手,发现并无用处。这才想起来,在得知崔王珏要娶亲的当日,在柴房的水也是自己的力量,阿珠不由得对自己的身世起了怀疑。

    阿珠其实是想要将彩云的残躯好好安葬的,她上前一步想要触碰,可怎么也不敢动作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我也不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无法控制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,你不应该招惹我的。”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伴随着脚步声,春竹回头望去,是崔王府邸的管事。他带了几个男子,手握木棍,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“呕……”

    距离接近,他们看到了巨人观的彩云,实在难掩恶心,但还是将彩云的尸身用木棍架住,带了出去。

    崔王氏府邸也不再容得阿珠逗留,众人认为春竹是个不祥之人。不仅是招摇公主,就连平日里关系密切的老夫人、主事以及送与自己礼物的小桃姐姐也是一脸惊恐。

    事态发展至今,老夫人将老爷和崔王珏一同请了回来,崔王珏一改往日的温情,对春竹退避三舍。

    “母亲,她杀了人。”崔王珏的意思是你不能留下她,于情于理都不合适,更何况也会影响自己的仕途。

    “我自不会留下,不然怎会召你们前来。儿啊,你初入朝堂,处理事情都要小心,娘就怕此事会影响你,所以要不落人口舌地去办。”老夫人耐心解释道。

    一旁的老爷心中有了主意,“那就将身契一并还与她,别再有任何牵扯。”

    “再播几两银子给她吧。”老夫人招招手。

    “娘!她害死了我的彩云,你还给她银子是为何?”招摇公主在一旁训声。

    “她不可在离了崔王府邸后便死了。”

    她可以死在任何地方,唯独不能在崔王府,她可以在何时离世,唯独不能是刚离开崔王府的时候。

    老夫人已将话挑的如此明朗了,招摇公主应声允下。

    春竹也已预料到如此结局,她想在离开崔王府之前,将自己的东西——贝壳带回。便想着托人给小桃姐姐传信,但院中之人都不愿近其身,接受了现实,春竹只好自己前去。

    日落西山时分,日头已完全被密布的云彩挡住。春竹趴在窗格外,刻意压低嗓音,轻柔地说:“小桃姐姐,我是春竹,能否……”

    只听房内一阵骚乱,翠桃并没有上前迎接春竹。

    “春竹,你,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寂寞梧桐,两人相继无言。

    春竹在懊恼,她自嘲道高估了与小桃姐姐的情谊,却也无比后悔,更多的是对今后的迷惘。不知如何是好,不知如何探索自身秘密,不知如何过活,不知如何生存……

    房间内的翠桃亦不是在纠结,脑海中交织着两人多年的交情与此前春竹可怖的模样,翠桃在自我引导,一边想着安分守己的春竹妹妹,无话不谈的春竹妹妹,是怎的变成了刽子手,变成了大家口中的避讳之人。

    “小桃姐姐,我,叫阿珠。”

    翠桃最后还是打开了房门,她急匆匆地追了出去,可不论她如何寻找,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个瘦弱的影子了。

    最后在翠桃印象中,春竹平静的告知她,她的真实姓名,是在外乞讨生活的阿珠,是被酒鬼当做拖油瓶的阿珠,是来到崔王府之前努力生活的阿珠,像是要撇开这几年在崔王府的岁月一般,脱去了春竹这一层皮,重新做回阿珠。

    是那个手中紧攒贝壳的以前的阿珠。

    在众人的唾弃中,阿珠被赶出了崔王府。

    第一晚,阿珠无从落脚,在一处桥下,盘算着将来的打算。突然,身边围来四五个壮汉,手中不缺家伙事儿,饿狼狠狠般盯着阿珠,教唆了一顿后,还在阿珠身上仅有的银两给没收了。

    不日便在街坊中传出春竹的故事,崔王珏的通房丫头是一个吃人的妖怪,杀人还不吐骨头。谣言越传越离谱,多的是未知全貌的人,三人成虎,惹得众人都不敢靠近阿珠,阿珠没了傍身之所,身上也无任何钱财,唯一的贝壳现如今还在招摇公主手中。一个人在外孤苦伶仃,崔王氏不留人活路,路人畏惧她的身份,过着过街老鼠的生活。

    阿珠偷盗抢劫,打家劫舍,拖着残躯,心中预想着自己似乎已没几日可活,感叹死亡,其实也是一种解脱。

    人之将死,阿珠她很想落叶归根。可任凭她如何回忆,都记不起自己七岁之前的记忆。仿佛这段记忆是被封锁了,她只记得自己是在墨水河畔苏醒,接着来到了崔王氏府邸,度过了这一生……

    因招摇公主孕期受了惊吓,导致提前生产,十二个接生婆守在公主床榻。崔王珏还在潇湘别院设置除晦活动,熏艾草,画符咒等。崔王氏老夫人上香祈祷,保佑崔王氏家族平平安安。

    怪诞的一晚过去,孩童呱呱坠地,伴随着孩子初入人世的啼叫,招摇公主诞下一子。

    最后,阿珠在一所废弃的供庙中听闻路过的人喜气洋洋地宣传坊间轶闻,后日公主要带着小公子回宫,并犒赏沿途参拜的百姓……

    吊着的最后一口气,也即将消失殆尽。许是濒死触发了最大的求生意识,那些原本封存的记忆也随之而来的倾覆覆盖原有的记忆,阿珠冷冷一笑,原来如此。只是自己已无精力翻腾,留下了意味深刻的眼泪。也在此刻,正式长眠。

    多日后,苟且为生的乞丐在废弃的供庙中发现了阿珠的尸体。崔王珏而后得知城郊一女尸,便是阿珠。

    崔王珏为了摆平心中不安,特意与招摇公主商量。

    潇湘别院,气氛浓重。

    “我欲请一道行深厚的道士,给那人做法。”崔王珏颤颤巍巍的看向招摇公主,“你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“你还想厚葬她的尸骨?”招摇公主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“我都不知她死在何处,只是觉得她……烧一样与她有关的物件即可。”

    两人如临大敌般,沉默许久。

    “我这有她的一个物件,让道士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,好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相继无言,不约而同的回想到了当日彩云被扼杀的情景。招摇公主亲眼所见,刚回府时每日每夜的做噩梦。崔王珏虽不曾亲眼所见,但听众人描绘,犹如亲身经历般,惹得自己噩梦缠身。

    当夜,夫妻彻夜无眠,公主娇滴滴的对着崔王珏诉苦,“我每每想到彩云惨死,我就怕的睡不着觉。”

    次日,两人前往香火最为旺盛的无为道派请缨。

    无为道观。

    两人的打扮与观中的一众人不同,女子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,无不显示主人的金贵,衬得旁边男子的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也贵重了许多。

    懂事的住持凑上前去,“二位可是遇到了麻烦?”

    崔王珏像是遇到了知己,拱上前去,握住住持的手,招摇公主掩面低头,示意他们这里人多眼杂,去往幽静的地方更合适。

    住持领着他们前去正厅,议事。

    崔王珏滔滔不绝“住持,我们府内,哦不,已经不是府内了……就是原先有一位女子,擅用妖法,她还将我夫人的丫鬟给……给……”崔王珏表情微微皱眉,略显晦气。

    “害死了人?”住持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对!”崔王珏意料到自己失了态又补充道,“所以我们想请观中道法颇深的师傅前去化解。”

    招摇公主畏畏缩缩的补充道,“此妖女还有一个宝贝,可否一并化解。”

    得到住持的肯定后,两人将来龙去脉以自己主观的见解讲与住持听,高兴极了,对着这对夫妻点头哈腰,介绍观中的常龙道长悟性极高,丹阳城中名声四起,光怪陆离的案子接了不少,没有一件是摆不平的。

    “常龙道长现如今不在观中,二位是想何时开始呢?”住持双手合十,慢条斯理的说道,浑身透露出一股虔诚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越快越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二位也是与无为道有缘之人,劳请二位撒下定金,待下次常龙道长归来,二位再来观中详谈吧。”说罢,住持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。

    招摇公主不愿等待,认为夜长梦多,催促了一下崔王珏,见其没有反应,掐了一手对方的大臂。

    “诶!这常龙道长何时归来?我可多掷些银两。”

    住持似乎就等二位加价,又开始俯首做低姿态,“公子可否愿给二十两,给二位一个加急通道。”

    最后两人花重金请了位道士于明日在崔王府邸做法。

    “天火雷神,五方降雷。地火雷神,降妖除精。邪精速去,禀吾帝命。急急如律令。——天罡五雷咒六合之间,四海之内,妖孽匿踪,一符寻迹。”

    招摇公主进来时就看到崔王府邸的门楣前,用一块反光玻璃照射。

    “常龙道长说这是可以辟邪驱鬼的。”崔王珏在一旁解释。今儿个,崔王珏先一步上观中请道长出山,招摇公主于后携带贝壳入内,还将贝壳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住,生怕污秽之物触及自身。

    招摇公主见道长认真做法,差了下人将贝壳递过去。该道士拆开包裹的布裹,取出贝壳放置在架台上。虽已多日过去,但贝壳的精美程度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叹不已。此时道士取出艾虎,将艾虎与贝壳钉在一起。

    艾虎是以艾草编制成老虎的形状制成的,再粘贴部分艾叶,以祈祷驱除妖邪的作用。现将艾虎与贝壳粘连封印,是希望春竹转世以后不要再来崔王氏寻找麻烦。

    “起土。”道长扬起拂尘,壮丁们也翘起了松软的土壤,这块土地是老夫人特意筛选的,起因是自春竹来身边伺候以后,每日换香,春竹都是独自一人经过这个院子。

    看,此刻连一向疼爱春竹的老夫人都是如此,更何况他人了。

    “埋。”

    招摇公主看着尘土一片一片,一层一层的覆盖贝壳,将闪闪发亮的贝壳蒙上烁黑的泥土,将来会有不少府中之人踏足,一遍一遍践踏,如愿让春竹永世不得翻身。

    唯有尘土旁边的柳树庇佑着她,但却一点庇荫处也没有留给她。招摇公主心想,这真是一块好地方,柳树的阴影都不曾在此地落上半分,就让她直勾勾的“沐浴”阳光吧。

    做法结束后,老宅中的人们如释重负,开始了新的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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