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5 章

    翌日清晨,天色初蒙,屋内便起了一阵细碎的动静。

    姜鸢睁眼一瞧,余媪正眉慈目善地坐在塌边,拉着她的手,轻抚着她柔软的额发,眼里满是疼惜。

    “我听石伯说了,她们刁难你了?这手怕是得缠上细布,好好将养一阵儿了。”她看着姜鸢肿溃的手心,不禁眼眶微红。

    “只是小伤,不碍事的,看着吓人罢了,今日还有好些衣裳要洗,若真缠了细布,怕是做不了活。”姜鸢抿唇一笑,安慰道。

    余媪轻拭了拭眼角,端起榻边小几上的清粥,对她道:“这是刚从膳房带来的,虽是清淡,你好歹也用些,有了气力才好活着,至于那些人的腌杂碎语,你全不必往心里去,横竖都是些眼热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阿媪放心。”姜鸢看着眉目和蔼的余媪,如同见了自家祖母一般,心里也卸了防备。

    “既是如此,我也该回去了,膳房那头也不好离开太久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起身往外走,姜鸢下榻相送,反身回屋时,方见云纹茶案上竟摆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,瓶身绘着苍绿挺拔的兰草。

    拔出木质的瓶塞,她将瓷瓶放在鼻端,细嗅了嗅,里头飘散出一阵浓郁的药香,都是些上好的伤药,于她的伤,甚为有益。

    姜鸢抬眸朝门外看了一眼,低头又见瓷瓶旁倒置的茶盏,全无被人动过的痕迹,心下生了几分狐疑,若这药是余媪带来的,那昨夜倒水之人又是谁。

    她将药末倒在手心伤处,轻轻吹着,心底却忽生出一片自嘲之意。

    许是孤身太久,午夜梦回竟也会梦到旁人作伴,可菁兰苑僻陋,这院子里的人又生怕沾染了晦气,个个对她避之不及,此刻除了余媪,又有谁会愿意瞧她一眼。

    自姜鸢入了菁兰苑,苑中的人都松快了不少,也不管她是否忙得过来,只管将活往她身上塞便是。

    其实,这也是赖媪的授意,大伙儿对此心照不宣,姜鸢也是知道的,却从不说什么,不论谁送来的活,她都只管收下,一来是不愿为此无谓争执,二来嘛,这与她也并非全无好处。

    如今府中上至管事婆子,下至侍女随从,都没有愿与她相交的,想从他们口中探得些消息,是比登天还难。

    但若是这帮子人闲了下来,难免爱道些东家长,西家短的,言语不谨慎,漏出些风声也是有的。

    梳着双鬟髻的小侍女,靠坐在井边,以手掩面对着身旁的人小声道:“你听说了吗?王上又要派咱们殿下去北境平乱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嘛,可殿下月前不才从南蛮之地回来嘛。”她身旁那人不由得面露讶异。

    “可不是嘛,赏赐的府第大又如何,这偌大的府里,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多少时日,且北境不似南地,那地方天寒地冻的,就咱殿下那身子骨根本受不住。”小侍女蹙眉啧啧。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这王上,岂不是要将我们殿下......”

    小侍女一个激灵儿,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:“这话可不兴乱说的,王上如何想,岂是你我能猜的,不过嘛......”

    她拖了记长长的尾音,而后继续道:“昨儿个,我听平儿阿姊说,这次沐瑶郡主也是要跟着去的,前几日郡主来府上,亲求了殿下这事儿,殿下也是应允了的。”

    “看来这郡主,当真要嫁入我们王府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还用说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姜鸢并不关心,他们爱娶谁,抑或要嫁谁,全然与她没半毛钱关系,但顾北辰要去北境平乱,这就很要紧了。

    他若走了,这王府也就是座空宅,若再如那二人所言,顾北辰的身子熬不住北境的冰寒,又或者死在了北境,她潜心入府岂非就没了意义。

    如此看来,还得早些下手为好。

    几日观察下来,对这院中每人手上的活儿,她基本又了了解。

    姜鸢晾晒完最后一件衣裳,特捶着腰背,对靠坐在井沿上的侍女道:“阿姊,你方才交代的衣裳我都洗好了,若无旁的吩咐,我就......”

    她佯做出一副不愿再担活的模样,那人果然立马应声:“等等,谁让你走了,去,把屋内排架上侍卫衣裳,给前院送去。”

    “阿姊,我初来乍到,对府中的路尚不熟悉,怕......”姜鸢为难地推脱道。

    “莫要想着偷懒,路不熟怕什么,多走几遍不就知道了。”那人指着菁兰苑的苑门,不耐道:“出了这门一直走,过了中院的月洞门,见着片小竹林,再往北走就是侍卫院了,记住了往北,往南是殿下的书斋,若是私闯进去,神仙真人也救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是,我这就去。”

    姜鸢“不情不愿”地朝屋里走去,就听身后二人小声议论。

    “你让她去送衣裳,不会出事儿吧。”

    另一人不屑道:“就让她去给侍卫们送个衣裳,能出何事,况且我听前院的门房说了,今日一早,殿下就与楚家郎君一道去了城外狩猎了,不到入夜,是回不来的,你我姊妹此时不多歇歇,更待何时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也对,欸,你方才说那郡主......”

    姜鸢转身进了屋,二人的嬉闹声这才渐渐小了下去。

    她走到一排宽木架前站定,循着方才那名侍女所说,果然在排架的最底层找到了一摞侍卫的衣裳,将它们小心取出放入承盘,又见最上层整齐叠放着一件凝紫的鹤凌袍,下头还垫了层细细的绒布,正是那日初见顾北辰时,他所穿的。

    姜鸢将那鹤凌袍一并取下,又从排架末端取了张白宣,将衣裳裹入其中,垫在了承盘底层,这才端起承盘出了门。

    见姜鸢出去,井边的二人仍是自顾着说笑,连眼都未抬一下,自然也不知道她带走了旁的物件。

    照那侍女所指,姜鸢离了菁兰苑,直奔中门而去,穿过一扇缠着枯藤萝枝的月洞门,果然见着一片甚为茂密的小竹林。

    竹林尽头是条南北走向的小道,往北是通往前院的侍卫处,往南则是另一重月洞门,透过斑驳的竹影,依稀可见那门上写着“阙竹”二字,门外还有两名把守的侍从。

    姜鸢将手里厚重的承盘,藏在一记巨石后头,又用枯草掩了踪迹,只取出最底层用白宣包裹的衣裳捧在手中,接着落落大方出来,掸了掸裙脚粘着的草屑,大步朝那二人走去。

    “站住。”那两名侍从不出所料地伸手拦住了她。

    “你是何人,此处乃书斋重地,闲人不得入内。”左侧的侍从率先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姜鸢特掀起白宣一角,指着里头的衣裳道:“我是被遣了来给殿下送衣裳的,若是进不去,还得劳烦二位大人代为转交,只不过......这鹤凌袍殿下甚是喜欢,衣料珍贵却极易抽丝,浣洗时都是拣了手脚最细的侍女去做的,大人们拿的时候可得小心些,若是不慎弄坏了边角......”

    她话未说尽,只将那包衣物朝二人面前递了递,那二人闻言,皆是齐齐后退了半步,生怕粘着那金贵的衣裳。

    他们面面相觑了半晌,其中一人有些不耐地冲她摆了摆手:“去吧去吧,放下就赶紧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姜鸢赶忙应下,捧着衣裳往院里去了。

    她本以为总还得再多费些口舌,却不想那二人如此轻易就放她进门,意外之余,更多的也是庆幸。

    眼见着阙竹斋就在眼前,她虽是一早知道,顾北辰外出狩猎不在府中,可此地竟无一人值守,一路畅行委实有些奇怪,但这样的时机难得,好不容易借着送衣裳的名头进来,也来不及再去细想其他。

    姜鸢一个闪身,推门进了阙竹斋,屋内虽无一人,堂中却焚着檀香,一缕袅袅的青烟自香炉空隙慢慢飘散,悠悠浮至上空。

    她放下手中的衣物,在屋内打量了一圈儿,旋即直奔书案而去。案上齐整得码着数十卷竹简,都是些顾北辰日常所看之书,以及各部呈上来的公文。

    姜鸢翻看了面上的几卷,见竹简上已带了朱批,应是审阅过的,内容上却大同小异,都是各部呈报上来的琐事,无甚要紧。

    她将竹简重新归拢了放回原处,起身转向身后的排架,上头照旧摞着些书简,并着几只黑色的漆木箱,里头装的都是些瓷皿茶罐,并无他与军中往来的信笺,抑或是都城布防图这类物件。

    既是重要的东西,定是放在常人不易发现,无法盗取的地方。

    姜鸢如是想着,目光自下而上寻去,见排架的高处果然放着只鸟兽纹的锦盒,盒子外头还加了把如意锁,瞧着似有古怪。

    她刚一伸手,屋外却响起了一阵咳喘声,紧接着听宋安急切道:“殿下,您的寒症又犯了,我还是去找太医来瞧瞧吧。”

    未有人搭话,那咳喘声却离得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姜鸢拧眉缩回了手,心头有些发紧,不是说顾北辰离府了,不入夜回不来嘛,怎么回来得这般快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地想要跳窗逃离,冲到北面的窗棂下,向外一推,登时傻眼了,外头竟是一面湖,碧油油的湖面上结了层薄薄的冰,她不由打了个寒颤,倒退了几步。

    姜鸢怕水,尤其是结了冰的水。

    眼见着屋外的人,已走到了门口,姜鸢呼吸急促地难以自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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