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愿突然被丢到了一个草丛里，还穿着他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。
他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抽出来，还没有从十一在自己面前消失缓过来，他一时间说不出话。
嘴张开，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。
姜愿强行打起精神，看着周围的幻境，抑制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冲不去，去找十一的冲动。
他知道现在都没能完全的面对自己的情感，他只是觉得心疼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挖开了，血肉模糊。
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感受，不知道怎样形容这段经历。
难道他要同他人说？
我喜欢上了一个人。
一个，幻境里的人。
姜愿连忙甩甩脑袋，打起精神，漫无目的的往前走，他的脚在那场祭祀中受了伤，一瘸一拐的。
忽然，姜愿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看到一个身影。
那人是那么瘦，那么小。
像是一块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。
姜愿有些不忍，一瘸一拐的走上前。
他身上的伤又开始疼，他走的很慢，很慢，但却用尽全力，一点一点靠近那道身影。
可是每近一步，心就痛一分。
每近一步，心就痛一分，他心里那道口子，流着血。
他没有任何一种办法，能将它治愈。
他只能任由它鲜血淋漓，束手无策。
他找不到病因，没法用药。
他终于靠近那道身影。
少女的状况几乎惨不忍睹。她的身体像是一桩惨案，直愣愣的摆在他的面前。
她身上的衣服，称不上衣服就是几块碎布，勉勉强强遮住一些皮肉，露出来的地方被冻起的青紫，还有些无法名状的伤痕。
少女的脚上，脖子上套着铁环，那铁环几乎快要嵌入少女的身体，姜愿突然想到十一身上若有若无的疤痕，想到她对异性接触的排斥。
姜愿不忍心再看，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。
她的惨状，是对他的凌迟。
犹如钝刀割肉，一寸一寸，皮肉分离，骨血相连。
姜愿想要说些什么，但是无论什么话，都像是嘲讽，都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，每一句话都可能化作一道无形的刃。
在日后某一天，插/进/少女的/肌/理，插/入/他的心脏。
“这天也太冷了。”
姜愿颤着声，他的嗓子像是被钝刀割开，缓缓漏着风。
姜愿将自己身上的还算完好的外衣解下，披在少女身上，少女下意识的蜷缩，再一次刺痛了他。
这天也太冷，怎么每一道风，都似刀刃。
这天也太冷，怎么每一道风，都催人泪。
姜愿撇开头，向上看了看云雾里，有些稀薄的太阳。
半晌，嗫嚅着开口。
“小心着凉。”
我离开后，你不要神伤。
天冷风寒，你不要着凉。
姜愿也想蜷缩起来，想要躲起来，想要藏起来，太痛了，太痛了，像是无数把刀，缓慢的将他的皮肉割下。
我离开后，你不要神伤。
天冷风寒，你不要着凉。
我离开后，你要照顾好自己。
你要，好好活下去。
少女的状态似乎很差，她需要水，需要食物，帮她熬过这个寒冬。
“饿吗？”
他无法脱口安慰她，显得太假，他更不能道貌岸然的对她施以援手，那样她会熬不过这个寒冬的。
每一个可能的潜藏的恶意，都能将她撕裂。
将她从这个世界剥离。
她仿佛一片枯叶，在坠落的边缘，在粉身碎骨的前一秒。
而他是无法挽留的枯枝。
这样形容，好似他们曾在一起。
事实上，那条漫长河流里，他们一直隔在对岸。
少女终于有了反应，她眯着眼似乎想要努力的看清他的模样，可是久居黑暗，她的眼睛几近不能视物。
她注定看不清他的脸庞。
她注定认不出他。
他们注定，就会错过。
在相同的时空里擦身，在错位的岁月里相思。
“为…什么…”
姜愿无法给出答案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为什么。
为何命运捉弄，你我沦落至此。
为何苍天无眼，你我有缘无份。
姜愿嗫嚅着动唇，给她一个答案。
“不为什么。”
我也不知道。
但不为什么，没有缘由。
我爱你，没有缘由。
这一次，他终于找到了病因。
可那伤早已溃烂，无法愈合。
姜愿再次感受道那股抽离感，感到自己一点一点被抹去，一点一点划去她的世界。
姜愿的泪终于决堤。
他拼命的拍打着，那道无形的墙，他痛哭，他哀嚎，没人知道。
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，一场命中注定的别离。
他们注定，生不得见，死不得逢。
“我去给你摘果子，待会回来。”
他回不来了，十一。
姜愿看着自己消失在少女的目光里，一点一点被抹去，存在的痕迹。
他再也，回不来了，十一。
不要等我。
不要为我伤心。
你要好好活下去。
姜愿的声音传不到十一耳朵里，他们之间相隔着数年的光阴，以及那不可捉摸的，所谓的命运。
小十一的身影一点一点的黯了下去，像是化进了风了。
从此，生不复见。
一阵忽来的风，路过姜愿身旁，带走他的一滴泪。
从此，死不重逢。
*
隐隐听到河对岸，有少女的歌声，她在唱。
“春水春池满，春时春草生。”
“春人饮春酒，春鸟弄春声。”
…
“君生我未生，我生君已老。”
“君恨我生迟…
我恨…君生早…”
*
从此，死生不得逢。
*
姜愿恍惚睁开眼，四面环绕的黑，将他困在了里面，一时间姜愿甚至还以为自己仍然困在幻境，只是他走不出去。
他再也走不出去了。
姜愿恍恍惚惚站起身子，看着周围的幻境，他低头看见腰间的暗器袋和那些装草药的袋子。
他就知道，他再也回不去了。
他再也见不到她了。
这地方没有一丝生人气息，他只能听见轻微的滴水之声，顿顿的敲打着他的神经。
姜愿回过头，看见一具白骨。
一瞬间，姜愿觉得自己恍了眼，他觉得那具白骨在看着自己。
甚而有一丝丝的熟悉。
姜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他没有办法，他只能先用尽力气活下去。
先将着手解决眼前的困境。
除此之外，他能有什么办法，他能有什么办法去救被困在时间里的她。
姜愿想着双手都发颤，姜愿紧紧扣住自己的右手腕，低着头，浑身都在颤，他在强迫自己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几滴泪落了下来，姜愿一时间像是被抽去了力，跪落在底，他像是在与什么抗挣，却输的一塌糊涂，背一点一点的弯了下去。
以一种欲盖弥彰的姿势，潦草而匆忙的掩盖他的痛苦。
姜愿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他，有人在等着他回头，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，姜愿重重的倒了下去，一声闷响在井底回旋，像是替他悲鸣的孤钟。
他要，如何是好。
才能将自己从时间的洪流拔出，才能去追寻那个不可能的身影。
*
官鸢听到一声闷响，从不远处传来。
她当机立断安置好景向阳和姜思，确定他们的安全后，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走去，那里与别处并无什么不同。
若非此声的传来，官鸢几乎不可能注意到这里。
官鸢看着那石壁有些疑惑，难道是她听错了？
官鸢将耳朵贴在那石壁上，再三确定没有什么响动，整准备离去，一声清晰的响动，从那墙后传来。
像是什么东西的落水声。
*
姜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响，这一声让他短暂的清醒过来，姜愿缓缓回过头去，背后那具骨架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它落进了水里。
可这里除了他，再没有旁人，也没有风...
几乎是，不可能的事情。
忽然面前的墙轰然巨响，一声一声像是有人在大力砸着墙，姜愿撑起身体往那墙走去。
那墙剧烈的震动，石块不停的掉落，姜愿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，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那道影子。
“官鸢？”
姜愿声音很小，不知怎么还是被那人听到了，那人砸墙的动作停下，只听见一声轻笑。
砰的一声，墙被踹开一道容人过身的洞。
“噗，真没礼貌，叫姐姐。”
官鸢的身影带来了井底的第一束光。
姜愿的执着和倔强瞬间被卸下，他的伤痛翻涌上来，猛烈的撕咬着他。
“姐姐…”
我得救了，十一。
可你呢？
*
井底这么大的动静没人听见是不可能的，官鸢扫了一眼姜愿待着的密室，将姜愿拖了出来。
“跟呆子一样，站着不动。”
“找死是不是。”
姜愿本来要说什么，看见官鸢通红的眼角，将话憋了回去。
她很难受，姜愿看了出来。
“喂！井底是不是有人啊！”
一道女声传来，官鸢一个激灵，大声应到。
“姐妹！快帮帮忙！我们不小心掉了进来！”
井外的人明显愣了一下，又怕耽误事，连忙回到。
“我马上喊人来！妹妹你不要急！”
*
官鸢一行人终于被人捞了起来，官鸢打眼一看，那些将她们救上来的女子，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，却隐隐有几分熟悉的面孔，忽然笑了。
官鸢抬头看了看太阳，那日…
天气很好。
正如今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