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…什么?”
姜愿突然情绪不控,要从床上站起,但药效还没过,身体发软,一时支不住到在地上,可就是摔在了地上,姜愿都试图支起自己向徐希之寻求一个答案。
徐希之被吓了一跳,下意识扣住手中的药碗,没让它飞出去。
“你这么激动做什么,吓我一跳。”
“告诉我…告诉我…”
“奇奇怪怪,你让我先想想,被你这一吓我都忘掉了。你慢着点我先扶你起来。”
徐希之刚要抬手将姜愿弄起来,官鸢恰巧推门进了房间。
“徐姑娘,叨扰了…”
官鸢瞧见地上的姜愿又看了一眼准备去扶的徐希之,自觉走上前将姜愿抬上了床。
“放心吧,你姐姐我好歹还是练武的,举个你还是轻而易举。”
官鸢开玩笑说到,试图缓和一下屋内的气氛。
姜愿目光仍是扎在徐希之身上,双手紧紧攥着床单,想要等一个答案。
“你想出来了吗?”
“什么事这么热闹?”景向阳好死不死踩着点走了进来,瞧了一圈,老实领着爻爻乖乖坐在官鸢边上。
徐希之见姜愿整个人都魔怔了,开口解释道。
“我听见他昏迷的时候老是念叨着一个什么十一的名字,隐隐觉得熟悉,便同他提了一下,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…”
“此话当真?”官鸢一眼扫过去,瞧着徐希之面上的表情,又觉之太过收敛了些。
徐希之没想到,她们反应都这么大,不由得皱起眉头逼着自己再想仔细些。
“我师傅,依稀是提过的,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…”
“次数太少,我都记不真切…”
“信,可否有人托你师傅一封信?”官鸢忽然想起,开口问道,她依稀记得徐姥姥是提过的。
徐希之面色变了变,盯着官鸢问道。
“你怎么会知道?”
这群人来得实在奇怪,贸然从井地冒出来,还带出了村庄不为人知的秘幸,出乎意料的村子里的人似乎很信任她们还被忽悠的一转一转,还答应处理那些小孩的骸骨,要不是自己还秉持着医者的良心,徐希之的确想把这些人赶出去,不想被搅和进乱七八糟的事里,师傅新去,徐希之心正烦乱着。
偏偏这些人明里暗里好似还与师傅有些关系。想起师傅生前那副心事未了的模样,徐希之心更乱了。
徐姥姥走的不甘心,她像是有心事未了,却又有不可多言的理由。
*
记忆里,那个将徐姥姥总是一个人坐在门前看向井的方向,却又对那井十分忌讳,年幼时几乎徐希之每次提起,她都一连讳莫如深,或者找其他什么借口将希之搪塞回去。
总是神神秘秘的,像是在瞒着什么。
徐姥姥临走时,身体已经十分差了,每日清醒的时间并不多,却总还挂心着什么。
“师傅,你就告诉我吧,你担心着什么,希之会替你去做的。”
徐姥姥长久的看着徐希之,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你还是,不要掺和进来的好。”
“普普通通的,就在镇子里,当个女娃娃就好。”
徐姥姥勉力撑起手来,苍老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徐希之的头发。
“希之啊,你可要好好活。”
*
徐姥姥去世那天晚上,嘴里还念叨着什么。
“师傅…,不是爷爷的错。”
“师傅,你能原谅他们吗?”
“井啊,那井啊…”
徐姥姥的声音很微弱,意识都是涣散的,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什么,她身边只有徐希之。
“师傅?师傅?”
徐希之紧紧攥着徐姥姥的手,她努力的想要听清徐姥姥说的话,但她的话语乱而无序,散落一地,她所知道的,不足以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,她不知道来龙去脉,不知道其中的弯曲扭转,不知道其间挣扎的苦楚,她只知道她的师傅那个将她养大的人,有一个心结。
而那个劫难,困了她一生。
“信!希之信!”
徐姥姥突然开始大喊希之的名字,一同带出的还有那封信那信希之偶然见过的,一封老旧的却被保存的很好的信。
“信?我给你取来,我给你取来,你等着我。”
徐希之抹了把泪,刚要起身去给徐姥姥取来那信。
可徐姥姥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,一把拉住了她。
“信,信,你不要看…”
“给…给…给我…”
“烧了…”
徐姥姥的吐词又开始不清,她的眼睛忽而亮,忽然又淡了下去,它的清晰和模糊都来得突然,像是分不清自己所处何时何地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梦,想着挂念的人。
“师傅,你就原谅他们…”
“你就…”
“放过…放过…自己吧”
徐姥姥看向那昏暗的窗外,似乎一直期待着什么。
她等了好久,等到两鬓斑白,等到尘世又换了一个新天,还没等来。
忽然徐希之出现在徐姥姥面前,她的眼睛最后亮了一下,燃起微弱的残薄的火焰。
她试图伸出手,牵起徐希之。
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,她瞧见那个瘦弱的黑黑的如果小土狗的一团,那竟然是个孩子。
她就想起,多年前那场大火,被爷爷藏起躲在隐秘的角落的自己。
火没伤着她,但她藏身之所在火中倒塌,她被压在倒下的砖石之间,在夹缝里艰难喘息,她以为她会死在那里,同他的爷爷一般。
可忽然进来一束光,那一瞬间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。
是庄默。
她把她从废墟里拉出,跟她说。
“你要好好活。”
徐姥姥的眼睛最后亮了亮,她的记忆在庄默最后离开的背影和徐希之之间交错,最后停在了长大的希之身上。
她伸出的手,落了下去,她没能抓住任何一个人。
她最后笑了一下,像是释怀。
“希之啊,你要…好好活。”
她眼睛里的那束火,从此黯了下去,风一吹,便散了。
*
徐希之一人从旧梦里走出,回到现实中,眼前的烂摊子,还需要她处理,徐希之看着官鸢缓缓开口道。
“镇子久不与外界接触,女孩又多心软,你能骗得过她们,不一定就能忽悠过我。”
“你们来这万福镇,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“答不上来,就别怪我心狠了。”
徐希之没想好怎么处理那堆骸骨,但很明显,处理死人总比活人好对付些,只要这群人不在,镇子里的事自然可在镇子里解决。
镇子里忽然多出这么多尸骨,报给鸦面指不定会连累村子,只能就地埋了,将这事藏起来。
官鸢和景向阳都是人精,徐希之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,官鸢给景向阳递了个眼神,这情况他出面更合适些。
“姑娘,说来你可能不信。”
“我们与你师傅,的确是认识的,出现在这里,也是因你师傅所托,所以我们来替你师傅办一件事。”
“我凭什么信你,师傅可没同我说过托了你们什么事,你可有凭证?”
景向阳摆摆手,说到。
“凭证不在我们这,我们也是打工的,在上头那里。”
“说的好听,我师傅不过一届医师,你们看着非富即贵,我师傅哪里请的动你们。”
“是啊,所以你师傅开出的条件是线索,我们帮你师傅办事,你师傅给我们提供一个人线索。”
“办什么事?什么线索?”
景向阳斜靠在窗口,看了眼外面。
“你知道的,线索我们也没拿到,没法交差呢。”
“那任务呢?”
景向阳看了眼官鸢,勾起一抹笑,把主动权丢回官鸢哪儿。
“那你得问我头儿。”
徐希之顺着看向官鸢,她倒是不讨厌这个女子,也信了一分。
“你也看到了,你师傅托给我们的,是毁了那口井。”
徐希之是镇子里的唯一的医师,说的话有一定的分量,想要妥善处理万福镇的问题,得到村民信任与帮助,取得徐希之的信任是必要的。
今天面上村民还算配合,除了那些心思单纯的孩子,别的大部分都是被那尸骨吓着了暂时没有动作,但真正相信的,并非多数,有个镇子里帮着说话情况会好上许多。
“你应该也猜到了,井下的情况你师傅一定程度上是知情的。”
“那我师傅为何不自己做?为何不同村里人说?”
“首先,一人之力如何毁井?”
“其次,自己尚不知全貌如果服众?”
“最后,她并非无牵无挂,她若孤身一人也就堵上自己,但她还有你,她总得考虑你在镇子里面的境况,得考虑你的处境,镇子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她,就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。”
“你还年轻,她不忍拖累你。”
“所以你师傅临死前才嘱托我们,了却她的心愿,只是...”
“抱歉,我们动作慢了一步,没让她亲眼瞧见...”
“瞧见真相…大白天下。”
徐希之看见官鸢的眼睛,她双眼微微泛红,似乎是在忍着泪,这样一双眼睛,应当是不会说谎,但…
“我知道了,证据我要看到证据。”
徐希之信了大半,但她需要实质性的证据,证明对方的确为自己师傅所托。
“你瞧瞧你师傅卧房的书柜第二格是否放了一本书,上面是你师傅记着的你全村的人病案记录。”
“还有你师傅的习惯,是不是床头第一格放药,每日总要熏香,她有头疼的毛病...”
“以及她是否无意跟你透露过,她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嘱托,同样来自她的师傅,她有个很宝贝的东西连你都不知道?”
景向阳看向那间上锁的屋子,缓缓开口道。这些都是他之前探查徐姥姥屋子里摸索出来的,最后那句则是根据徐希之的反应推测出来的,徐姥姥生前一定有遗愿尚未完成,不然官鸢的话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,徐希之不会松口的这么快。
“你师傅想保护你,但同样也有人想保护她。”